从前有个僧人，在外出途中遇到铺天盖地的大雨。他环视四周，一片戈壁，没有任何可以避雨的地方，只有一个被人丢弃的干枯黑牛角。于是，他就钻进了牛角里。他的身体并没有缩小，牛角并没有变大，但他却钻进去了。为什么？因为，我们总被很多约定俗成的东西禁锢着，比如名字。我们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看这个世界，见时间、见空间、见善恶。僧人早已看透这些，在他的眼中，没有时空、没有善恶，也就没有大小。《鲸背上的少年》是作者张云写给女儿的故事，张云是一个喜欢诡异野史、民间怪谈的80后，自称“搜神馆主”，在《鲸背上的少年》里，他充分展现了自己对传说、神话的驾驭功力，虚构了一个古老的捕鲸民族尤皮特族和他们的信仰体系。在尤皮特族的信仰中不仅有对巨鲸的敬畏和感恩，也有去世后灵*的所向。与书封所呈现的宁静与梦幻不同的是，《鲸背上的少年》讲述的是一个残酷、甚至血淋淋的故事。在奇幻的基础上，张云用一个悬疑推理的故事串起了不同人物的命运，从极寒的北地到热带的东南亚，从古老的民族到现代化的石油和捕鱼业，从法师到奴隶，巨鲸托起的是一个庞大的叙事和层层相扣的主题。在阅读的过程中，我其实一直带着疑惑，作者为什么会想要给自己的女儿撰写这样一个真实到可怕的故事，为什么要让童真的孩子这么早见到这个世界最黑暗的一面。后来，我想到，也许就像僧人一样，当世界在我们眼中无所谓时空、善恶时，也就无所谓残酷与血腥。成人用自己经验所建构出的世界，在孩子看来，也许是另一种风景。抛开成人间的尔虞我诈、冤冤相报，孩子们也许只看到了那只“头上有星光、周身有大海”的白鲸，只听见了悠扬的骨笛与巨鲸的吟唱共同奏出的美妙乐章。
鲸为何要主动将自己献祭给人类
生活在寒冷的北地的尤皮特人自古与鲸结下盟约，鲸会选择尤皮特人中的某些猎手并将自己的身体奉献出去，而挑选的标准是心地善良、愿意把自己捕到的鲸与饥饿的老人、寡妇与孤儿等急需救济的人分享的人。当看到这个传说的时候，说实话我有点疑惑，这个盟约看起来似乎并不公平，人类可以给予鲸什么呢，能让鲸以生命献祭；贪婪的人类何德何能，能够得到鲸的馈赠？要知道他们所捕猎的弓头鲸在成年后身长可达21米，重达多吨，寿命可长达岁。相比之下，人类未免太渺小了。难道也许正是因为人类过于渺小，在鲸的眼睛里，人类是需要拯救的族类？鲸不仅为人类提供温饱，还要引领人类向善？“然后……我看到了它的眼睛。”塞玛尔深吸了一口气说，“深沉、幽怨、干干净净的眼睛！”塞玛尔缓缓低下头：“孩子们，我从来没有看过那样的眼睛，折射出星光和大海的眼睛。在它的眼睛里，我看到了自己的渺小和肮脏。我缓缓放下枪，看着它呼出最后一口气，喷出最后一道水柱，随后死掉。”塞玛尔眼眶湿润了，“自那以后，我再也没有捕过鲸。”在尤皮特人的传统中，自然死亡或病死的人，能够请求巨鲸来迎接他们的灵*，在去世之后他们的灵*会骑着巨鲸，在壮阔的海洋里巡游、嬉戏；而那些非正常死亡的人，去世后无法安心地枕着冰层，看着星光，聆听身下大海的声音，他们的尸体被埋入土壤之中，重新归于大地。还有一些违背了与巨鲸的神圣誓言的人，他们会失去灵*，永远迷失在黑暗之中，成为水獭怪的奴仆。在每一个文化中，死亡都是神圣的，关系着每个人的灵*与转世。接受了巨鲸献祭的人类，相当于将自己的灵*交与了巨鲸。但再换一个角度来看，或许对巨鲸而言，盟约并非一定要是对等互惠的，它们可以不求回报的付出，人类的回馈并非是必要的，所谓的对等，也是我在用世俗的视角来揣摩巨鲸之心罢了。在巨鲸的眼睛里，世界是一片纯净的蓝色也说不定呢。
阿古缘何能够保持善良的本色
《鲸背上的少年》这本小说里的出场人物非常多，在众多的人物中有一个少年最让人难忘，便是鲸背上的少年阿古。在小说的前半截，阿古的戏份很少，偶尔出现总是被村里的孩子们欺负的场面，直到他说出了这句话：“警察先生，真正强大的人拥有的是强大的内心，而不是拳头。”这句话出自一位不足15岁的少年之口，尤其让人印象深刻。本文开篇那个僧人的故事，便是借阿古之口讲述的。随后，作者娓娓道来阿古的身世。阿古出生在缅甸贫穷的村子，从小不见父亲（父亲被渔业公司贩卖为渔奴），母亲也被*阀杀害，他从小跟着街头小混混谋生，后来阴差阳错来到了父亲被杀害的渔业公司，重复着父亲曾经遭受过的被奴役的命运。在短短的十几年人生里，他经历过枪战、黑帮、奴役、饥饿、被殴打等各种非人待遇，甚至一个人在海面上孤独飘荡若干天，差点饿死、渴死。在他最绝望的时候，他的骨笛声唤来了巨鲸，并因此获救。阿古的人生经历可谓厄运不断，但他为何能“出淤泥而不染”？故事中的反派人物希瓦其实也有着类似的人生经历，但他最终成为了现实版的“毁灭之神”，干尽了恶事。两个人为什么走上了迥然不同的人生道路？逆境能够磨练一个人，也能摧毁一个人；也许取决于这个人的内心是否纯净，又也许取决于这个人在人生中遇到的是怎样的贵人。阿古的人生虽然不幸，但幸运的是，他遇到了很多愿意拼了性命保护他的朋友，而他自己又有着坚定的信念，想要找到自己的父亲。这让他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难关，并从每一个为他牺牲的人那里汲取了前行的勇气和力量。引来巨鲸的骨笛是他父亲的遗物，更是他父亲精神的象征。在阿古的眼中，善与恶非常清晰，面对同龄人的欺侮，他以强大的内心回应，而不是以暴制暴的恶意。
为什么一定要是鲸
《鲸背上的少年》是张云的“动物三部曲”系列的第一部，作者在后记中写到：我之所以那么喜欢鲸，是因为这种世界上最大的动物，最有力量的动物，扬起尾巴就可以打翻一艘船的动物，却生来低调内敛，温和优雅，它们有着属于自己的宽广世界，在星空之下，大海之间……在作者的眼中，鲸是一种温柔善良、从不设防的动物。在我眼中，鲸还不止如此，它们在大海中畅游、吟唱，无论是孑然一身，还是成群结队，它们都享受着自由。正如小说中莫妮卡的父亲所说的，“我们活着，不要在乎别人怎么看，不要在乎什么财富、权力，真正要在乎的，是你是否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。就像鲸，有属于它们自己的星空和大海。不管世界多复杂，多不公，不管遭遇了多少挫折、屈辱、失败，你在自己的诗意世界里自然生长，任何人、任何势力都无法干预，无法让你屈服，因为它只属于你。”我们总会有一些孤独的时刻，“即便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，你也会觉得跟站在沙漠里、火星上没什么不一样。“这时的我们难免会觉得恐慌，总会想要寻找依靠与陪伴，尤其到我们自己不够强大的时候，那种被孤立的感觉就像是鲸鱼独自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中徘徊，四下望不到岛屿、寻觅不到同伴。这时，“你所要做的，就是认清自己，在精神上自给自足，让它丰盛而美满。”世界在你眼中是孤独的，你便是孤独的；是自足的，你便是自足的。最后，让我们以书中的一首诗结束吧：在一切足迹中，大象的足迹最为尊贵，因为它的大脚，总选择最困难的那条路。在一切歌声里，鲸的歌声最为动听，因为它的吟唱，折射出星空和大海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