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,一位名叫马尔科姆·麦克劳德的苏格兰人,在刘易斯岛意外地发现了一批古物,其中有78颗呈人形或几何形的象棋子。
它们由海象牙或鲸鱼齿雕刻而成,形象各异,武士们或手持利刃,或撕咬盾牌,国王和王后则以左手轻抚脸颊。几经转手之后,这批棋子分别被苏格兰国家博物馆和大英博物馆收藏,成为镇馆之宝。
历史学者们经过研究后发现,这些被命名为“刘易斯棋子”的珍贵文物,是由公元12世纪中期的挪威人制作的,武士形象很可能源自北欧神话中的“熊皮战士”。
它们不仅是维京传奇历史的见证者之一,还常常出现在奇幻影视作品中。在《哈利·波特与魔法石》里,罗恩最擅长的巫师棋就以其为原型。
人们之所以对刘易斯棋子投注如此高的兴趣,是因为和同时代的西欧、南欧和亚洲文明不同,古代维京人身居苦寒之地,没有留下完善的文字历史记载。想要深入了解北欧历史,从考古发现出发是一个更佳的切入点。
北欧史专著《北方以北》的作者、英国史学家埃莉诺·罗莎蒙德·巴勒克拉夫走得更远,她透过诸如刘易斯棋子等文物、古代地图、手抄本、古卢恩文石碑,以及流传数百年的北欧口述历史“萨迦”,从传说和物品中筛选出尽可能完整的史实,重新发现生活在“北风以外”的维京人。
《北方以北》打破了我们关于“恶棍”维京人野蛮嗜血的刻板印象,展示出他们的另一面:他们以大海为通道向未知地进发,在商人、强盗、武士、定居者这“四张面孔”之间来回切换,在传统的多神信仰与皈依基督宗教间左右摇摆。
在埃莉诺看来,这些行为究其根本,都是极端环境下的生存之道。而维京人在努力创造更好生存条件的同时,也把斯堪的纳维亚的文化基因传播到了世界各地。
01“走出去”的维京人:纵横四海是严峻现实下的无奈之选
根据年联合国发布的《世界幸福报告》,前10个幸福指数最高的国家里,芬兰、挪威、丹麦、冰岛、瑞典这几个北欧国家占据了半壁江山。
但是,如果把时间线倒回到多年前,生活在斯堪的纳维亚地区的维京人大概会觉得,这简直是天方夜谭。因为他们的日常生活不仅谈不上幸福,有时连基本的温饱都构成不小的挑战。
从区域条件来看,与温暖和煦、阳光灿烂的南欧,气候湿润的西欧相比,北欧的自然环境要恶劣得多。
在几个国家中,丹麦、挪威和瑞典南部的气候条件相对宜人,有可用于农耕的土地。对于更靠北方的居民来说,一边是耕地面积狭小,需要通过捕猎海象、鲸鱼、松鼠、黑貂等动物作为补充;另一边,冬季更加漫长难捱,需要提前储备充足的过冬食物。
在传统的农业社会中,无论是农耕还是狩猎,都是靠天吃饭的行当。一旦遭遇夏季农作物歉收、火山爆发或者狩猎收获减少等不利情形,他们就可能陷入衣食无着的境地。
从纵向的时间维度来看,气候条件的转变也在影响维京人。
根据研究,北欧地区曾经有过一段气候温和期,促使可耕作土地增加、农作物的产量提升,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口,死亡率也随之降低,于是出现了人口快速增长的局面。
随着气候条件转冷,农业和狩猎产出无法养活全部人口,一些人不得不被迫离开故土,寻找新的资源以养活自己和家人。
此外,在北欧的法律体系中,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,许多罪犯会被判处流放之刑,这成为部分维京人“走出去”的直接动因。
著名的探险家“红发埃里克”就是因为谋杀罪名被赶出挪威,从而开启了漫漫冒险旅途,他曾生活在靠近北极圈的格陵兰,也带领船队到过北美,和当地的土著居民做起了生意。
严酷的陆地环境塑造了维京人的“外向型”性格,为了生存下去,不能只守着本土的一亩三分地。这时,看似茫无边际的海洋,将成为通往财富的机会之路。
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复杂的海岸线,为远航提供了优良的港口条件,维京人独有的先进造船技术是远航的工具。那么向着海洋进发吧,或许在未知的领地上,会有新的希望之光。
他们所不知道的是,这一看似被残酷现实所驱动的决定将会对欧洲,乃至更遥远的国度产生深远影响。
02“强盗”与“武士”:维京人的凶残与善战
背井离乡的维京人,驾驶长船在茫茫的大海上漂泊。他们的航行路线朝向四面八方:俄罗斯、格陵兰、英格兰、爱尔兰、君士坦丁堡、巴格达……
海上航行是一场巨大的冒险,恶劣的天气、狂风巨浪随时会吞没船只,船员的性命悬于一线,但总有一些幸运儿成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存之道。
有时,他们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海盗和武士,有时又化身为精明的商人,在另外一些时刻,他们变成了勤恳的定居者和*治家。这“四张面孔”都是维京人,而他们也会随着时势的变化,在不同的身份之间切换。
海洋激发了维京人基因深处的无畏精神,惯于劫掠的“强盗”和凶残嗜血的“武士”,就在很长时间内成为他们的专属称呼。
维京人之所以留下这样的恐怖形象,主要与8-9世纪他们数次劫掠西欧有关,给当地民众留下了沉重的心理阴影。
他们驾驶装饰有高高龙艏的长船而来,船只停靠之处难逃厄运。
林第斯法恩修道院、艾奥那岛修道院等的财产被洗劫一空,连著名的圣马丁十字架都被抢走了。都柏林的大批民众沦为被俘的奴隶,他们被迫戴上沉重的金属项圈,从此“自由”成了陌生的字眼。
除了爱尔兰和英格兰,维京人劫掠的身影还来到了葡萄牙、法国、西班牙,甚至是北非等地区。
据说当时英格兰的教堂里,常常有这样的祈祷声:“上帝啊,保护我们逃过北方人的侵袭吧!”足见对维京人的恐惧情绪之深刻,只是对于异教徒来说,这样的祈祷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。
对于维京人的恐惧也延续到文学领域,莎士比亚在剧作中,借哈姆雷特之口说出:“(世界是)一所很大的牢狱,里面有许多监房、囚室、地牢;丹麦是其中最坏的一项。”
维京武士好战的传统,与长期狩猎养成的敏锐反应能力有关,也与他们的信仰有很深的渊源。
在北欧神话体系中,战死沙场的英雄会被瓦尔基里带往神圣的瓦尔哈拉,他们可以纵情饮酒、享用美食,成为主神奥丁防卫大*中的一员。对维京武士来说,能够获得现世的荣耀是最重要的事情。
BBC纪录片《维京史》中,引用了奥丁的一段独白:“城堡会坍塌,朋友会离去,你自己也会死去,只有英名会永垂青史。”
文章开头所提到的“熊皮战士”也是维京武士的象征之一,勇气和热血使他们在残酷的战争中所向披靡,充满斗志。
在这样的信仰背景之下,维京人在西方世界中横冲直撞,战斗力卓群。也正因为如此,在12世纪时,一些维京人还加入拜占庭的瓦良格卫队,以雇佣*的身份保护国王的安全。
03“商人”与“定居者”:维京人的精明与谋略
战争和劫掠并非长久之计,维京人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,他们有自己的应对之策:成为“商人”和“定居者”。
贸易是一种不错的选择,维京人在长船中装载上产自北方的皮毛、海象牙、琥珀、油脂等货物,将它们出售给追求奢侈享受的罗马人、阿拉伯人等,换回金银、丝绸以及各种日用品,他们甚至在海泽比、比尔卡等地建立起了贸易据点和港口。
维京人的贸易网络十分广阔。在北欧陆续出土的文物中有来自巴格达的佛像、阿拉伯的银币、中国的丝绸、埃及的洗礼大铜勺等。
维京人的经商之路也遇到过不少挫折。在北美洲时,红发埃里克和他的船员们遇到了斯克林斯人,斯克林斯人先是看上了维京人的红布,就拿毛皮来交换。等到红布换完了,他们想要用来制作武器金属制品,被维京人拒绝了。后来,他们发生了激励冲突,维京人的北美之旅因此戛然而止。
一些维京人在长期漂泊之后,选择了在当地定居的生活方式。
红发埃里克在来到格陵兰之后,陆续建立了“东定居点”和“西定居点。很多丹麦人在英格兰、爱尔兰、俄罗斯等地定居下来。他们逐渐适应当地人的生活方式,北欧基因与当地文化相融合,其影响一直延续到今天。
在现今的的英语中,就有大量词源来自维京语的单词;俄罗斯国名“Russia”,与“Rus”(意为“划船的人”,是维京人的经典形象之一)有一定的关联。
11世纪初期,丹麦人卡努特成为英格兰的国王,在位的18年时间里,他推行了不少的改革措施,英格兰国内一片繁荣景象,很多人甚至并不把他当成外国人看待。
在从定居者成功转身成为*治家这一点上,卡努特是一个成功的典范。
04“四张面孔”之外:被“文明”同化的维京人
强盗与商人、武士与定居者,这是维京人的“四张面孔”,也是在冰与火之地的长期磨砺中,发展出的独特生存法则。
从冷清荒芜之地出发,维京人在改变欧洲的同时,自身也在发生微妙的转变。他们的宗教信仰、生活方式、社会组织方式等,都越来越接靠近“文明世界”的规则。
随着与英、法、罗马等国家的交往日益密切,以及*治利益的考虑,许多维京人放弃了旧有的多神信仰,成为虔敬的基督教徒。只有萨米人一直坚持到18世纪时,才最终皈依基督宗教。
在维京贵族中,由于世界各地的贸易品流入和工匠技艺的提升,他们开始追求更加精致的生活方式。装饰华美的宫殿、建筑物上用心打造的细节、精致饮食器具,无一不在暗示审美品味的提升。
新的民族国家逐渐形成,*府和行*体系日趋完善。公元年,冰岛创立了名为“Thing”的全民议会,对社会事务进行讨论。丹麦等国家则以更为发达的英格兰为模板,开始设计本国的税收和货币体系。
一个生活在北方以北,以“野蛮”著称的民族,在一千多年的发展历程中,逐渐将自己纳入欧洲乃至全世界的现代化版图之中。
这是维京世界所谱写的一首传奇史诗,也是“落后民族在武力上征服文明民族,最后反被文明所吸引和同化”这一历史规律的生动演绎。
参考资料:
1、《北方以北》,埃莉诺·罗莎蒙德·巴勒克拉夫
2、《维京人》,伊夫·科哈特
3、《维京人传奇》,勒内·沙特朗等
4、BBC纪录片《维京史》